关键词：色彩构图；同时图样

自然界的表现力不同于而且优于艺术家的表现手段，学习艺术就需要努力与自然奋战而找到属于自己的表现语言。因此，艺术中的自然研究不应该是对自然的偶然印象的一种模仿，而应当是经过对真实特点所具有的形状与色彩分析和探索的产物。艺术才智应在合理分析观察题材的过程中得到锻炼。

用色彩来构图通常指将两种以上的色彩配置在一起时，运用恰当的组织规则使它们共同产生一种明确清晰并富有特色的表现效果。众所周知，色彩组织中所涉及的基本概念包括色相、明度、纯度、色彩对比、以及形状和在构图中的位置、方向等常规范畴，它们都是色彩构图的本质要素。除此之外，色彩构图对这些要素的调节支配所不可避免的一个决定性规则是：某种色彩的效果是由与之并存的色彩和相关形势决定的。也就是说要得到某种色彩效果的真实感受，必须把这种色彩放在它所处的色彩环境中来评价，而“愉快或不愉快”的说法并不能作为有根有据的可靠判断。

包豪斯初创时期的著名色彩理论家约翰内斯·伊顿对色彩构图曾提出“同时图样”的概念：“人类的视觉倾向于将相似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并把它们联系起来看。所谓相似，可以是色彩、面积、阴影、纹理和着重点的相似，在观察过程中，一种视觉的‘外形轮廓’就形成了。”[1]我们对规律的掌握易于忽视其经验来源，伊顿恰是从视觉本性的角度阐述了人类对视觉图象的感知方式。一切色彩构图的概念性知识和诸多整体协调判断方式都来自于视觉经验，且需付诸于视觉体验。根据伊顿所指出的“同时图样”观点，性质相似的视觉语言会自然生成视觉链接的规律可以帮助我们在构图时把握它们之间的形式关系以及不同语言符号形成的同时图样之间的态势均衡。也即是说，色彩构图的效果取决于各元素的色彩性质、形状、方向等在构图中所显示的视觉性质以及空间配置的同时图样和对比关系，存在的所有色彩元素都应占据一个彼此有关和富有特色的位置。因此，在色彩构图中注重以恰当的方式调配性质相似的视觉元素，无疑是取得各种画面效果的至为关键的运用法则。

按照色彩美学研究的分类方式，通常分为印象（视觉）、表现（情感）、结构（象征）三方面，而绘画发展的历程中也先后出现过印象主义、表现主义、抽象主义与之相对应的三大流派。因此，以下将就同时图样的不同处理方式在画面中所产生的具体效果而例举此三流派的代表作品进行分析。

色彩的视觉印象主要指视觉主体对色彩的直觉感受，倚重于视觉对色彩的生理敏感度。众所周知的印象派以色彩为绘画的视觉诉求，印象派画家正是通过直观的视觉来感受被外光所吞噬的物体固有色彩变化，专注于色彩的视觉颤动效应。全新的绘画效果来自于全新的视觉方式，印象派画家的画布上光和色被抽离出形体，成为独立的元素，传统绘画中冗长细节和厚重形体空间失去了原有的封闭性，视域物象的实在性变得模糊，画面因而显得空灵透亮。              

图1为印象派代表画家莫奈的以睡莲为题材的系列作品中的一幅，这一时期的作品也是他较为成熟的阶段。该作品的基调以绿、黄、红三种颜色组合而成，我们可以从画面中注意到植物的暗部运用了大量的红色，这来自于印象派画家直觉式的视觉感受方式所带来的同时对比色彩效应，是视觉的自然生理反应所至。如果进一步从同时图样的角度分析这些红色的分布位置和量的关系，我们抽取出了如图1的同时图样分析图所示的效果。在此作品中，红色不仅作为绿色的补色构成画面的色彩对比力量而出现，它的同时图样关系才是画面中更需处理技巧的效果实质所在。若理性地根据画面题材的真实环境作推断，红色出现的地方并非都是有现实依据的，由此可见画家构图时的策略性机智，即色彩构图中的关系协调是决定此处红色元素出现与否的依据。每一个红色元素不仅需从自身同时图样的形势关系中判断其效果价值，还需兼顾与绿色所构成的同时图样的对比关系以及其它因素的协调要求，这些应当都是莫奈在色彩构图时斟酌过的关键问题。因此，成功的作品往往可从形式语言的角度经受检验的眼光，这就要求艺术家在构图时意识到同时图样效应所存在的重要作用而根据构图需要加以自觉调整。根据莫奈的《水园和日本步行桥》所提取的红色元素同时图样显示出一种节奏自然松动、态势饱满均匀的效果，这契合了印象派作品通过造型解散来释放色彩自发颤动效果的视觉追求。

如果说印象派绘画是从视觉生理的角度极大拓展了艺术家的色彩感知能力的话，那么，表现主义则是回归到色彩的精神领域进一步深化色彩的情感表现功能。“在眼睛里开始的光学、电磁学和化学作用常常是同心理学领域的作用平行并进的，色彩经验的这种反响可传达到最深处的神经中枢，因而影响到精神和情感体验的最主要区域。”[2]伊顿的这段论述可引用为表现主义绘画的注脚。

图2为德国表现主义大师贝克曼的黑夜主题的作品，构图中以人物为素材的戏剧化场景指向了人性中的黑暗面表现，暗淡的黄灰色基调上几乎仅以黑白两种颜色组织画面造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另有一种视觉效果突出的红色在画面中穿插出现。发黄的红色具有兴奋好战的内在表现性，红橙色还是肉欲的寓意表现，并且当红色同黑色对比时，就会迸发出不可遏止的恶魔般的激情。红色在此作品中的运用起到了至为关键的色彩表现作用，它与戏剧化的造型设计情境内容相一致，共同揭示了人性中的邪恶、贪婪和堕落。对照图1的同时图样，我们注意到图2的同时图样分析图中显示的红色元素布局模式明显失去了图1的稳定平衡的视觉效果，而转变成以构图右下方为起势的着力处，然后急剧向左上方跳跃变小并散落的失衡局面，由于这样的同时图样处理，画面产生了极富表现性的形式效果，为该作品中骚动、颠覆式的表现内涵增添了有力的形式结构。由此可见，同时图样所具有的形式本体是造型艺术表现力的重要来源，并且是从构图中的总体形势的意义上决定了一幅作品的表现性效果，它体现了造型艺术的本能表现价值。因此，同时图样的布局需应不同绘画风格流派的性质需要而产生与之匹配的形式图样。

抽象主义的荷兰风格派，对他们而言，“以东方的哲学和流行的通神学教义为基础的简化，都具有它自己的象征意义[theosophy,通神学是一种认为可以籍精神上的自我发展而洞察神性的哲学或宗教]。” [3]

图3所例举的是荷兰风格派中最富成就的大师蒙德里安的作品，蒙德里安总是通过“对立的等势（equivalence of opposites）去寻求统一性，以表现他在人类和宇宙里所感觉到的高度的神秘。正像艺术家所讲，他渐渐地认识到：“1.造型艺术中，真实性只能通过形式和色彩‘有动势运动’的均势才能表现出来。2.纯手段才是提供达到这一点的最有效的方法。”[4]这一思想使他通过直角，通过把色彩简化成原色再加上黑和白，成为一种非全等的、对立的均衡组织原则。《色彩构图A》是蒙德里安寻求用纯粹简化的造型象征万象真实性的实验阶段中的一幅，矩形的平涂色彩悬浮在疏密有致的矩形构图之中，这些大小、明度不同的色块时而交错或并置在空间关系中，呈现出明显的深度幻觉。通过同时图样分析图将其中的红色矩形予以单独抽离出来，可以更明确地看到蒙德里安对性质相似的红橙色元素在构图中是如何进行同时图样排布的。在总体趋于稳定的平衡态势中，我们看到其中的矩形从形状大小及疏密关系上呈现出内在丰富而活跃的对比关系，如再观察红色同时图样与蓝色和黑色同时图样在白色底面上共同交织形成的同时图样效果，我们不难发现这即是蒙德里安通过对立的等式获得的统一去反映宇宙真实性的例证。

通过对同时图样效应在三种绘画流派中的具体例证分析，可知同时图样在色彩构图中具有的多方面效应，在造型艺术中不仅需要根据画面创造的需要建立对各种同时图样关系的自觉调控意识，还要认识到构造恰当的同时图样形式本体所具有的表现力即是构图最终艺术效果的成功与否的决定性因素。此外，同时图样作为造型的组织方式还是通往宇宙真实的象征之途。因此，造型工作者在色彩构图和其它造型活动中应充分运用同时图样所具有的造型效应，合理运用同时图样是作品取得成功所不可或缺的造型法则。

参考文献：

[1]（瑞士）约翰内斯 ? 伊顿《色彩艺术》[M]，杜定宇 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8），沪新登字102号，第113页。

[2] （瑞士）约翰内斯 ? 伊顿《色彩艺术》[M]，杜定宇 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8），沪新登字102号，第98页。

[3] （美）H·H·阿纳森.西方现代艺术史 [M]. 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第226页.

[4] （美）H·H·阿纳森.西方现代艺术史 [M]. 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第228页.

作者简介：郑泓，副教授，现任艺术与设计学院副院长，硕导，主要从事绘画、新媒体艺术以及造型基础教学研究。